虛擬實境的形上學:柏拉圖的洞穴(上)
文/黃祥昀
如何區分真實世界與虛擬世界?
戴上虛擬實境頭戴,我們再也看不到實際身處的環境,而是「沉浸」於另一個世界,不僅空間轉換,連時間感也產生變化。拿下裝置後,不免懷疑到底我們現在所處的世界是不是其實只是一場夢?我們該如何區分虛擬世界與真實世界呢?
柏拉圖的洞穴
「如何區分真實與虛假?」是一個古老的哲學問題。在希臘哲學家柏拉圖以洞穴為喻,在他的著作《理想國》中,柏拉圖描述一個在地底下的洞穴,裡面非常黑暗,但是在洞穴底部旁邊有一條通道通向地面,一些光線會從裡面微弱的照進來。只是在洞穴裡面的人從小被囚禁,脖子和腿都被綁住,因此,無法回頭看到光線的來源,只能看著洞穴的牆壁。在他們後面較高的地方有燃燒的火焰,這些火光使被囚禁者的影子投射在牆壁上,因爲他們無法轉頭,所以他們以為影子是真實的。
這段隱喻讓我們理解到,因為我們的視覺與感官經驗受到限制,可能會誤以為虛假的影子就是真實存在的事物,而實際上,我們很可能沒有能力判斷,什麼是真的,或者什麼是假的。對於柏拉圖而言,透過理性的辯論與智性的追求比用感官來把握世界可靠。使用感官的話,我們比較容易把影子認為是真的東西。
媒體藝術的發展:攝影、電影到虛擬實境
如果我們從媒體藝術的發展來看,從攝影、電影到虛擬實境,都面臨同樣的問題:「透過『技術』或『媒介』我們是否能捕捉到一個比日常世界更真實的世界?」。 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在《論攝影》(On Photography)的第一章〈柏拉圖的洞穴裡〉寫到:「人類無可救贖地留在柏拉圖的洞穴裡,老習慣未改,依然在並非真實本身而僅是真實的影像中陶醉。」[註1]、「雖然人們會覺得相機確實抓住現實,而不只是解釋現實,但照片跟繪畫一樣,同樣是對世界的一種解釋。」[註2]這也就是說,相機捕捉到的現實其實並不是世界真實的樣貌,而是我們對現實的詮釋。但是,在未經思考的情況下,我們依舊常常誤認為照片能作為一種代表真實的證據。
而當媒介的歷史從「攝影」演變成「電影」時,世界最早的其中一部電影盧米埃爾兄弟拍攝的無聲影片《火車進站》於1895年首次放映,傳說中,人們嚇得半死,以為火車「真的」向自己衝過來,因此立刻逃開。而我相信現在已經不會有人因為看到一個甚至沒有聲音的影片而嚇得逃開現場。
虛擬世界的幻覺感官沉浸
如今,當我們戴上虛擬實境的裝置時,我們正如當年看電影的人一樣,感到無比驚奇跟「真實」,虛擬實境不僅有聲音、影像還有立體感。每個人戴上裝置都會深深地陷入,彷彿到了另外一個虛幻星球。正如哲學家麥克爾.海姆(Heim Michael)在《從界面到網路空間 — 虛擬實在的形而上學》(The Metaphysics of Virtual Reality)所言:「具有三維聲光效果的音頻系統能夠增強沉浸於虛擬世界中的幻覺。也就是說,幻覺便是沉浸。根據這種觀點,虛擬實在意味著在一個虛擬環境中的感官沉浸。」[註3]
許多人在戴上虛擬實境裝置時,也都會有用雙手碰觸影像的舉動,好像這樣才可以確認眼前所見的東西是否真實存在。在目前仍以視覺跟聲音為主的虛擬實境階段時,直觀上,能不能有「觸感」變成判斷我們是在實際的日常世界還是虛擬世界,少數的依據之一。但根據柏拉圖的洞穴譬喻,觸覺感知絕對沒有比較可靠。未來,當觸覺也成為虛擬實境常見甚至不可或缺的元素時,真實的世界與日常世界可能會越來越難區分,或者,我們從來就不曾擁有任何可靠的判準能區分這兩個世界。
[註1] 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黃燦然譯,《論攝影》,麥田出版,2010(1977),頁27。
[註2] 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黃燦然譯,《論攝影》,麥田出版,2010(1977),頁32。
[註3] 邁克爾.海姆著,金吾倫、劉鋼譯,《從界面到網路空間 — 虛擬實在的形而上學》,上海 : 上 海科技教育出版社,2000 年7 月,p.115。
本文受「現象書寫-視覺藝評」專案贊助。贊助單位: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文心藝術基金會、蘇美智女士。臺北數位藝術中心合作刊登